曹东强曾经是一个大院的发小,他爸爸是陕北人,也是在陕北参加八路军的老革命,他爸爸和曾任山东省高级法院院长的王保民在一个连队一起当兵,由于父辈同僚的关系,我们家距离很近,虽然他低我一级,但是在运动队也一起集训过。他身体特别好,外号叫做“坦克”,田径的三铁他都行,学校4X100和4X400接力赛他是主力。高中毕业以后他下乡了,因为一个“反革命集团”案他被捕了。
当时我在舟山部队当兵,说是和他有过通信联系,保卫部的人员曾给我读过我写的信的片段,其中有虽然“四人帮”垮台,我们停止了活动,但是要密切关注阶级斗争新动向,警惕专制重来等语言。不过从我的记忆中,我和曹东强还真的没有太多联系,甚至见了面也很少说话。
后来,我从部队被押送回来山东,和曹东强关在一个看守所。我就听到很多关于他的故事:曹东强刚进来的时候自认为是高干子弟,过去部队的干部战士见了他都尊敬三分,他也没有看得起这些武警看守,一次放风的时候,他走在最后,有点掉队,一个武警用半自动步枪的枪托对着他的腰部砸了下去,曹东强当时就被砸到在地,起不来了,放风的囚犯们把他抬回了监室,腰间盘脱位造成下肢瘫痪,幸好有一个老中医因为病人死了被抓,他有骨科的绝技,帮助曹东强复位治疗,经过按摩,曹东强慢慢可以走路了,不知道留下后遗症没有。
我和他近距离的接触和对话是在1977年的游街途中,当时全市游街,数次万人大会批斗,其中枣庄市中举行的批斗会号称十万人。我作为主犯是在第二辆卡车上,曹东强在第三辆车。绕场一周,然后下车,蹲在人民广场主席台后面的小巷里。曹东强蹲在我的后面,我低声问道:东强,怎么样了?他只哼了一声,眼泪已经在眼眶中饱含,只要滚动一下眼球,泪水就会溢出来。枣庄被抓的五个人之中,东强最小,只有18岁。冬天出来游街,没有袜子,白色网球鞋中用白毛巾裹着脚,我问他,怎么没有袜子?他哼吱着,或许是害怕不敢说话。我说:你有什么事找你们号里,代金华解决。他是老囚犯,有办法。你就说我是他弟弟代金虎的同学,我给他送过东西,让他照应一下。曹东强点了点头,再也没有说话。这时主持人大喊:把犯人押上来!我们大约三十多个人被押上汽车搭成的台子上,我用眼角瞟了一下,好家伙,人真多,广场内外全是人,黑压压的看不到边。在台上,我和曹东强拉开了距离,虽然可以看见他抖动的身影,却再也没有和他说过话。
再后来,听说他因为忧虑过度,双目失明了,基本看不到东西,大约在1979年春节前保外就医了。
等我们平反出来,听说他随家庭到了兖州干休所;听说他到铁路当了工人;听说他看见穿公安制服的人就全身发抖;听说他天天酗酒;再后来听说他四十多岁就走了。我一直想去他的坟前去送点纸钱,他真的被害得很惨。不明白王辉当年为什么要发展他?我真的想把邵东岱,王辉拉倒他的墓前,向他道歉!前年邵东岱死了,告密者尚济生也早死了,一切都过去了,但愿曹东强在天堂再像坦克一样那么健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