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于微信支付等付款方式的变化,手机加密方式的提高,一个行业消失了,那就是街上的小偷没有了。我曾和小偷一起生活过一年多,写出来或是消失行业的记忆。
小偷程传松经常用临沂话说自己的家:莒南县板泉崖公社小西庄大队。他比我大五岁,当时25岁,他个子不高,人很恬静,圆圆的脸蛋一对虎牙,双眼皮大眼睛总是闪着和善的目光,说话先笑,还有一对很深的酒窝。他一身蓝棉袄,就是劳教所里发的那种,里面没有衬衣,外面没有罩褂。我是调整监号到他们房间的,他投给我愿意相交的和善目光,并主动接过我的行李。时间长了,我才直到她的身世,这是一个小偷。
他家境贫寒,父母年老多病,特别是父亲长期卧床,只有母亲颠着“解放脚”忙里忙外,他是老大,家里还有两个妹妹,一个弟弟,他八岁时,父亲还能干活,供他上学,所谓的供,也就是交上学费,书杂费都是人家资助。上学太艰难了,常常要和同桌的同学看一本书,如果得罪了同桌,就没有课本看。那作业本总是反正面都用,放学之后还要放牛,割草,否则生产队就不给粮食吃。铅笔没有了,想向母亲要钱,可看到父母为了买盐还要在身上摸半天,哆哆嗦嗦地拿出来一个破手帕,一层一层剥开,才拿出几个硬币,他怎么忍心再伸手呢?!可是上学又不能没有铅笔,一次他看到一个同学扔了一个小半截的铅笔,他赶紧拾起来,用了好几天。同学们讥笑他是拾破烂的小花子,他默默地忍受了。可哪有常扔铅笔的呢?偶然的一次值日,他打扫卫生,看到同学桌子上放了一只大半截的铅笔,他那起来看了看又方下了,他想拿回家,可念头一出现,心就咚咚的跳,最后还是拿走了这支铅笔,在家里,他用这支铅笔很用功地写到半夜。
第二天,当他一踏进教室,听到教室里吵吵嚷嚷说是有小偷!偷了铅笔,他的脸一下子红了,他想去承认,但是又怕同学们笑他,骂他,他胆怯地躲在一边“昨天谁走的最晚”?“准是那个小花子偷的”“穷得要命,不偷才怪呢”同学们开始把目标指向程传松,大家忿怒地盯着他,然后围上来,不知道谁喊了一声:搜查他!大家蜂拥而上,夺下他的书包,揭开他的衣服,终于找到了“赃物”。一个同学举着铅笔说:这个小偷,真不要脸,告老师去!同学们跟着拿铅笔的人涌出教室,教室里只剩下被撕破衣服的程传松,书包被扔在地上,本子和纸洒落一地,他含着泪收拾自己的东西,当他提起自己的书包刚站起来时,老师在学生们的前呼后拥中怒气冲冲地撞进教室,老师二话没说,拧着程传松的耳朵把他揪到讲台上,批判会即时开始,辱骂,讥笑,怒斥,深深地伤害了不到十岁的小程。他实在无法忍受了,含着泪冲出教室,孩子们追打着,叫骂着,小程拼命地跑,不顾一切地跑,终于摆脱了追赶的人们,他不敢回家,暴躁的父亲会要他的命。他提着书包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,太阳落山了,抹掉了最后一缕光辉,夜幕渐渐降临,他蹲在公路旁,无可奈何地望着黑夜。
一道汽车大灯的白光让他看到了希望,对!去临沂!大城市!他挥舞着小手拦截着大汽车,终于有一辆汽车停了下来,司机问他干什么?他支支吾吾地说要去临沂,司机让他上车了。好家伙!还是第一次坐上这个大玩意,坐在海棉上就可以飞快地前进,耻辱,恐惧不翼而飞,他像小大人一样和司机聊天说话。到了临沂,一个陌生的城市他才感到无助和害怕。他在大街上乱逛,一天没有吃东西,他去饭店,看人家狼吞虎咽,自己只能咽口水,他只有伸手乞讨了,从此开始了要饭的生活,从临沂要到徐州,半年过去了,父母才把他找回家,学校的大门对于这个“小偷”已经关闭了。才十一岁的小程放牛,割草,有时候下地干活,不久父亲病倒了,他成了家里的“顶梁柱”。
他只能是半劳力,到地里干活只挣5分,一个整劳力12分,拼命干一年还不能让全家糊口,人家过年,他家挨饿,他是在熬不下去了,为了让弟弟妹妹吃饱,他去饭店要饭,他家在板泉崖,是莒南县城所在地,有几个公家的饭店,有时候顺手偷一些剩饭桶里的“泔水”回家吃,剩饭倒掉可以,但是不能“偷”小程经常被饭店的职工抓住扇耳光。他很气愤,他要报复他们!晚上他撬开饭店的窗子,偷了十几斤白面和一大块猪肉。拿回家说是借同学爸爸的,全家改善生活,父母也吃了一顿饱饭。一次得手让他十分侥幸,就有了第二次,第三次,当他有一次爬进饭店时,一只大手抓住了他,把他举到半空,然后扔了出去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接着一顿毒打,然后送进了派出所。小偷的名声传开之后,村里没法呆了,他又一次外出谋生了,那个年代外出只能要饭,没有生意可以做,做生意是犯罪,投机倒把罪!他乞讨到了临沂,在一个饭店里结识了一个要饭为名的小偷,两个人成了相依为命的朋友,小程是“外路子”人家那个人是“在本的”,在那个人的带领下,他拜见了“老大”这是一个以讨饭为职业,专门偷盗抢劫的大集团,活动于临沂,徐州,枣庄一带,有五十多个人。
起初他是“配角”给别人望风,掩护,不久他聪明伶俐,胆大无所顾忌,后来居上成为“主攻手”在饭店,车站,囤货商店,仓库等公共场所连连作案得手,可是他毕竟是新手,需要“孝敬兄长”“缴纳税费”“补交学费”归他的钱并不多,同伙们一个个个扔了破旧的衣服换上”洋装“,不再要饭了,专门偷盗为生,唯独他不吃不穿,积攒着每一分钱,冬天一个破棉袄,一条几十个补丁的破裤子,他把零钱换整钱,十元十元的缝在裤子的补丁里。
晚上,他睡在农村场院的草垛里,他摸一摸裤子大约有一百多元钱了,他想起了父亲的病情,想起了母亲的操劳,想着弟弟妹妹一定是饿得直哭,梦中他清楚地看到父亲趴在床沿上痛苦地咳着,母亲在床前哭泣,弟弟妹妹抱着母亲的腿要饭吃,他惊醒了!
第二天他找到老大,说是父亲病重,要求回家看看,并且要了几十元钱。他搭车回到家里,白天不敢回村,挨到晚上,他偷偷滴翻过矮墙,来到自己家破烂的院子里,冬夜的寒风呼呼地吹着枯枝残叶,又低又矮的破草屋似乎在风中摇晃,土墙皮一块一块地在脱落,窗纸破烂不堪,在风中拼命地跳着,门已经裂开很大的缝,面对这惨象,他不敢推门,不知道父亲的病怎么样了?母亲呢?弟弟妹妹如何生活?上学了吗?泪水不由地涌出眼眶,噗塌噗塌地落了下来,他久久站在黑暗的寒风中,哭啊,哭啊。他凑到门前,看见母亲在油灯下做针线,有钱的人家都用上了电灯,他家是没有电灯的几户人家之一,地富反坏家庭肯定不给用。弟弟妹妹都睡了,父亲在床上痛苦地呻吟。程传松想进去,但是又不敢,他把买的几斤点心和肉放在门口,可能这个动静惊动了母亲,母亲把门拉开,发现有人,先是一怔,看到是儿子回来了,真是悲喜交集啊。儿子出去几年了。无声无息,天天都盼着儿子回来,见了儿子怎么不喜,可是快过年了,全家生活还没有着落,儿子又破破烂烂地回来,怎么不悲伤。母亲一把搂过儿子痛哭起来,弟弟妹妹被吵醒了,瞪着眼睛呆看,父亲在床上呻吟着咳漱着长长地叹着气。小程把点心放在桌子上,分给弟弟妹妹,他们津津有味地嚼着。父亲问:哪来的?小程漫不经心地说:我要饭卖钱挣的。父亲叹了一口气,母亲问他这几年去了哪里?干的什么?小程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。身上的钱也没敢拿出来,就睡觉了。
第二天的晚上出完饭,小程和母亲在锅屋里说话,母亲说:快过年了,连件新衣服都买不起,父亲还要抓药可是钱不够,油盐都不舍得多买,房子也该修了。下雨漏水,透风杀气的,弟妹都大了,锅,碗都的添几件,唉,真没办法,你留下来别走了,在生产队干活可以挣全分了,年终能分点钱,还一下欠账,给父亲治治病,收拾一下家。小程含着泪挺母亲唠叨,他摸着一个补丁掏出一张十元的“大票”,然后又摸出一张递给母亲,母亲惊愕的看着他,一共二百五十四元七角,这是他这几年攒下的,宁肯要饭吃,也舍不得花一分钱买饭吃;有时候宁肯挨饿也不舍得动这个钱,渴了,二分钱的开水也舍不得买,找一个水龙头喝上几口自来水,衣服更是不敢买,冬天一个大棉袄,夏天一件单衣,四季两身衣服;可以说这是扎着脖子省下来的钱,尽管取之不义,但也包含着他的艰辛。
母亲捧着这厚厚的一沓钱进了堂屋,一家人都惊呆了!是欢喜?还是害怕?是高兴?还是忧虑?年关多么需要钱啊,可以让医生来给开几副药给父亲治治病,再买上百十斤地瓜干过日子,给孩子每人买一身洋布的新衣服,开春之后还可以修修房子......母亲的手抖得更厉害了:儿子太孝顺了,忍饥受冻攒钱想着家,挂念着父母。老人能说什么呢?沉默,全家都对着”巨款“沉默,突然父亲从床上爬起来,劈手把钱夺到手里,严厉质问:哪来的?哪来这么多钱?说不清楚,我今天砸死你!我给人家干活挣的,小程争辩道。干活?!他父亲摇摇晃晃地站在床前说:”给谁干活?干什么活?你说!你这身打扮谁会要你干活?“,面对父亲的追问,小程沉默了,说什么呢?欺骗父亲还不如不说。父亲似乎已经明白这个钱来路不正,但是他希望来的正路,所以他坚持追问,小程看着父亲的目光,胆怯地说:这是分给我的钱,还有因为回家借伙伴的,是我们要饭卖的钱,拾破烂卖的钱。父亲还是不相信,他火了,”你这个不争气的小子,不讲实话,我砸死你!老人一边怒吼着,一边抄起一个小凳子向小程砸来,母亲一把把小程推开,凳子重重地落在母亲的肩膀上,母亲晃了晃身子倒下了,被惊醒的弟弟妹妹哭着跳下床向母亲扑去,母亲挣扎着把他们搂在怀里,父亲愤愤地坐在床沿上大口地呼着气,小程扶起母亲,把光溜溜的弟弟妹妹抱上床,他们每人只有一件破棉袄,一条破夹裤。屋里恢复了平静,只有父亲急促发闷的呼吸声。小程默默地坐在母亲身后,为母亲揉着肩膀。
住了三天,小程没敢出门,整天默默地在家里收拾着,他跳进猪栏,为骨瘦如柴的母猪打扫干净,出完猪栏;又整理院子,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,似乎要把这几年积攒的活全部干完,是啊,这里不用露宿街头,也不必提心吊胆,这里有温暖和慈爱,有信任和亲情,小程真的恋起家来,黄昏,他站在院子里顶着寒风翘望远方的天际,真的想告别漂泊的生活,过安分守己的日子。可惜,好景不长,当他正做着安居的美梦时,公安人员破门而入,将小程五花大绑准备带走,母亲疯一样的哭喊着,想把小程从公安手里夺回来,可是不行啊!小程被抓进派出所,公安员把他的四肢捆到方凳的四个腿上,剥下衣服,问一句,用皮带抽一下,小程疼的拼命叫唤,审了半夜,也没有问出什么。公安员认为:这个惯偷在外几年,肯定连续作案,先关起来再说。小程被押到一间空房子里,由两个民兵看守,他们料定遍体鳞伤,带着手铐的小程“飞不了”,就裹紧大衣睡觉了。小程又冻又饿肯定睡不着,他窥探着门窗,挪到门口一模,门被反锁了,他又挨到窗下,打开窗子,然后用身上备用的小钢丝把手铐打开,跳窗而去,顺手把手铐扔到了大街上“去他妈的,谁拾去铐谁吧!”小程在寒风加雪花的夜里跑到天亮,搭了一个大拖拉机到了临沂。
小程被捕的事情早就被同伙探到,老大对他进行了严厉的审问和考验,最后确认他没有叛变,准予他继续“干活”,这下他是铁了心干活了,不仅卖力,而且“技术”大为长进。他攒下钱就偷偷摆脱同伙,买上肉,粮食,点心在夜里赶回家,放到院子里匆匆赶回临沂,家里的生活也大为改观。可是好景不长,这个盗窃集团被破获了,一个多月的时间五十多个同伙全部落网,首犯老大游街之后就枪毙了,主犯们都判了重刑,流放到青海去了,小程免予刑事处分,公判大会当场释放了,他走下审判台,也没有人认识他,他漫无目的游荡着,受了不小的惊吓,他决心改过自新,改邪归正。可是镇上还是把他当作盗贼监视,每到五天一个的农村大集,就被叫到派出所呆一天;每有报案丢失东西,就被叫到派出所训斥一顿。这种被歧视的生活实在无法忍受,他再次弃家外流。
以掏包的“技术”吃饭,是他告诉我胸前口袋,双侧口袋,裤子口袋的不同偷法,是他告诉我偷盗的时机。真的应验了那句话:贼是小人,智过君子。那个时候见义勇为的很普遍,偷东西还要防备被其他人看见。这些年,就是公开偷盗,看见都没有人去管。有一次农村大集,他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卖了一头猪九十多块钱,程传松伸手而得,中年妇女没出大集就发现钱没了,顿时大哭不止,痛不欲生,这个妇女就是大集这个镇上的人,五天以后的大集,程传松又来了,听说这个妇女五天前上吊自杀了。程传松愧悔交加,受到良心的责备,他决心不再偷盗,漂泊流落成为乞丐。
他到了徐州,讨饭中认识了两个小弟弟,一个七岁,一个十一岁,说是父母都被抓起来了,他们就出来要饭了。三个人合伙要饭,相依为命,小程保护着他俩,把心底隐藏的爱给了两个刚刚认识的小弟弟,关心他们的生活,偶尔重操旧业,以自己的“小技巧”为他俩改善伙食,更换新衣服。每当夜幕降临,两个小“精灵”就会依偎在“保护神”的身上盼着天亮,数着星星,看着月亮。三个小花子在徐州火车站被收容了,收容所肮脏不堪,三教九流“人才济济”投机倒把的小商贩,家遇灾荒的盲流,好逸恶劳的小偷,打架斗殴的流浪汉,要饭兼偷盗的叫花子,还有扫地出门的地主子女,反革命家属,应有尽有,小程带着两个小弟弟总是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,他心里很明白,只要落实他的身份就会送去劳动教养。他借着一次出去干活的机会溜走了,孤独一身,实在没意思,他打定主意坚决回家。顺手牵羊弄了一些钱,返回了莒县。
生产队不要他,把他送进了派出所,无奈他又跑出来在老家干起了“老本行”。目标转向油水更大的饭店,百货店,仓库,撬门破锁,得手几次就被捕入狱,判处三年强劳,就是强制劳动。在劳教所里受尽了凌辱打骂,劳动再累也能忍受,非人的折磨使他不堪,他熟悉了一下强劳所的地形,才四个月就从下水道钻出来跑了。
他断定自己必须干本行,半路出家干什么也不行。他和邻村一个哑巴合伙溜窃。这年春节前最后一个大集,他和哑巴赶回板泉大集,哑巴跟上了一个刚卖完猪,有九十元钱的中年妇女,扒了一下,妇女的钱包用铁链子拴着,哑巴把钱包又放回妇女口袋,示意小程去干,那妇女在杂货店看货,小程凑过去假装买东西,伸手夹出钱包,弄断链子,逃之夭夭。给了哑巴二十,自己独得七十元,他买齐年货,又买了一个猪后座,几只鸡,送回家就跑了。
不久他听说邻村一个妇女丢了九十元卖住的钱上吊自杀了。他的心受到震撼,良心受到责备,自己就是杀人犯!他很痛苦,这几年偷盗给人家增加了多少烦恼,破坏了多少和睦的家庭,给无辜善良的人增加了多少困难,他每天都在忏悔,他想赎罪,又不知道如何赎罪。他整天丧魂落魄地流浪,从临沂到枣庄,又到费县。“死了算了”!他决心死掉!他在费县偏远的山沟里找到一个小石洞,默默地躺在那里,想不吃不喝,在忏悔中升入天堂。
真的相信生命是一个定数,不该死就死不了。一个拾粪的老头发现了他,把他背回家里,灌了点热汤,小程醒过来了,他只是流泪,一言不发。孤独的老人天天照顾他,他感动了,老人想收他为义子,他同意了。他只说是家乡闹灾回不去了,经大队同意,小程住下了,换上新衣服,收拾打扮一下,还真帅。他参加集体劳动,和村里人都熟悉了,回家做饭,忙碌,义父真的很高兴,整天乐呵呵的。生活安定了,多年的愿望实现了。
春暖花开,小程常常坐在“家”门口盘算着过日子,他上山拉回石头,自己垒起了院墙,俨然一个庄户人家,孤老头见人就夸儿子能干,小程又建了一个猪圈,养上了鸡,孤老头冷落的草屋烟火旺了起来,他家前院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姑娘,经常过来帮他收拾家务,两人相处和睦,经常在一起聊天。小程在安定的生活中萌发了爱的意识。
孤老头还和往常一样,有什么好吃的先送到前院给孩子们尝一尝,当然老头不跑了,全由小程代劳。每次端着东西跨进她家大门就紧张的呼吸都急促很多,可是一见到她,就想多呆一会,什么也不说,只是看看她,两个人会意地笑一笑。两个人是一个作业组,小程农活不行,她手把手教给他,正是在这种生活劳动中他们建立了感情。她约他去看电影,到十几里路外的公社驻地,他去了,两个人说说笑笑,十几里路也感觉很近,放电影的大院子里人山人海,拥挤不堪,他俩找一个墙角站着,靠得那么紧,她的手碰到了他的手,她摸了摸他的手,然后慢慢地抓住他的手,小程既兴奋又胆怯,她握的更紧了,小程不懂得这是姑娘主动进攻向他表示爱情,他恐惧地挣脱了,但是又想让她再握着,两个人都没有注视电影,各自想着对方,电影散场了,她俩往回走,漆黑的山路坎坷不平,他们慢慢地走着,你害怕吗?姑娘问;小程说:不怕!怕什么?“我怕”姑娘说着就靠紧了他。不知不觉他们又拉上了手,一股暖流涌向小程的心头,他多么幸福多么满足啊!一个流浪儿,定居了,又得到了爱!走着走着姑娘一脚踏空,险些跌倒,小程一把抓住她,她依偎进小程的怀中,两个人抱得那么紧,小程流下了眼泪,他为生活而庆幸,尽管那么贫穷,但是他充满了美好的憧憬。
有好几天他们彼此都躲避对方,好像干了一件最见不得人的事情,每当看到对方就心虚气粗,可是看不到对方又十分盼望见面。小程奉义父之命送去一篮子麦黄杏,叫她们家尝个鲜,碰巧只有她在家,小程很规矩地说:我爸让大叔大婶尝个鲜。然后很局促地放到桌子上。姑娘羞红了脸:想人家了吗?嗯!小程答应着,也红了脸。最后还是小程鼓起了勇气说:晚上找我好吗?姑娘红着脸点了点头。
黑暗笼罩着山沟,这是情侣们求之不得的天气,他们绝不会咒骂黑暗,他与她相见了,在山坡的大石头上。两人谁也不说话,许久,小程说:我家在莒南,我不想回家了,我在这里落户,你能和我一起过吗?姑娘点点头,两个人又依偎在一起,谁也不说话。很晚了,他们往回走,在崎岖的山路上她俩紧紧抱在一起,她抓着他的手放到她的下体,小程后来对我说:她两个腿之间什么都没有,就是很多黏黏滑滑的水,整个手全是水。她捏了捏小程。
当申报户口时,公安人员查出来他是强劳犯,以逃避强劳为名再次收容了他。其实这个“小偷”已经安分守己开始新生活了,何必再抓他。萌芽的爱情夭折了,安定的生活中断了,抓走前也没有看到她,真是终身遗憾。小程又一次坚定了偷盗的决心!他从强劳所逃脱,在苍山认识了一个国民党军的炮兵排长老花子,两个人在枣庄认识一个同龄的小花子,他们三人结伙偷盗,专门对付饭店,仓库,作案连连得手。1976年因为偷盗生产队的花生饼(榨油剩下的)和三十斤黄豆给拘留了,后来转为逮捕,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去欢城煤矿挖煤了。
程传松在牢里十分勤快,热心帮助别人,也常常向我吐露心声,我问他一生不能老是这样流荡?他说死哪埋哪吧,自己习惯了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。还开玩笑说:要上三年饭,给个县官都不换。有一次他说:昨天睡觉跑马(遗精)了。我说,头天遗精,早上不能喝凉水,会瘴出病来。我发现他三天两头遗精,因为早上不喝凉水,等着吃饭的热粥。程传松和其他小偷不一样,他如果不是上小学被划成异类,应该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。比如有的小偷,就知道偷东西变现然后花钱。有一个台儿庄的小偷叫王明海,专偷自行车,先后偷盗23辆自行车,被判15年。有一个姓许的也是小偷,因为鸡奸同伙少年被捕,也是一种怪异的性格,好像什么都不懂。东方红,他说:东发红,居然不知道什么意思。柏油路,说成巴油马路,也不知道什么是柏油。小程的事我总是记忆如新,如果不是被强劳,他应该是一个地道的庄户人,可惜啊!程传松如果还活着应该是七十岁的老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