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姐她们是1968年内部征兵安排在济军后勤部的医院,1969年一月军装上佩戴了领章帽徽,然后送到兖州九十一医院附近的一处叫做“医训队”的营房开始学医。别小看这个医训队,有一个时期军队医院的专家绝大多数是从医训队走出来的,很多还是军地拔尖人才。当时兖州医训队好像是涉及哪个科教学,就调哪个科的主任来讲课,没有固定的老师,医训队也是部队的一个有级别的单位,这里固定的老师也管行政事务。有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军官(军装四个口袋)好像是全科医生,讲好几个科室的课程,而且管挺多事情。大大咧咧的脾气,挺愿意说话的,那年我12岁,去看我姐姐,在医训队招待所住了很长时间,她不让我叫她阿姨,让我叫她金大姐,对了,她姓金,是朝鲜人,不是朝鲜族。
我断断续续地听我姐,还有其他姐姐讲金教官的故事:她爸爸是金日成的铁杆部下,虽然年龄比金日成大很多,但是在部队只认金日成,据说金日成在东北抗联当了很多年团长,那个时候抗联的团就是几百个人,下面就是连,金大姐她爸是一个连长,经常跟着金日成,他们对日本作战主要是搞物资,搞军火或者搞钱,她爸年纪大,想的全面,经常把胜利品给金日成准备一些,特别供给金日成。她哥哥十一二岁就跟着金日成当勤务兵,1944年的冬天日本东北军不太行了,金日成的手下以连排为单位出去打野,专门去抢日本人的军火物资,部队很分散,有几百个日本军突然出现在金日成的临时团部附近,情况很危急,警卫排掩护金日成和团部机关迅速撤离,她大哥自告奋勇带六七个人和三廷歪把子机枪阻击日本人,顶了一夜加一个白天,子弹全部打光了,他们全部战死了,那年她大哥不到15岁。
金日成见了她爸就像有点亏欠似的,说当时很紧急,没有照顾好儿子。她爸也没说什么。金日成带着部队回到朝鲜成为委员长之后,就把她二哥送到苏联学习通讯,后来到北京进修。当时朝鲜高层很复杂,派系斗争很激烈,主要是三大派,一是老抗联,朝鲜人民军的高层很多是抗联的师长旅长,崔贤,崔庸健都是抗联的师长做人民军军团长,背地里叫金日成是“金娃娃”。金日成控制不了抗联派;二是延安派,所谓延安派就是在中国抗战时期八路军,新四军中的朝鲜族,日本族干部,抗战结束后,全部集中在徐州附近的黄口,然后回到朝鲜,这批人也不太听金日成的;第三就是亲苏派,大多是朝鲜高层子女送到苏联学习的,包括她二哥。这些人受到金日成重视,也是金日成的主要力量,很多人民军军团长就是二十多岁的留苏学生。
新中国成立后,金日成不顾老抗联和延安派的反对,发动了统一朝鲜的战争。这个时候金大姐的爸爸在金日成身边负责供给部的工作,他洞察到有人要谋害金日成,所以经常提醒金日成,有一次金日成要去视察前线部队,她爸爸要求一起去看看部队供给,带着自己的警卫连跟随金的车队,果然遭到李承晚部队的袭击,她爸爸带兵反击并安排金日成坐他的车原路返回,而她爸爸却全军覆没,那年她不到十岁,正在北京育英小学上学,她的初中是在那个学校的初中部上的。
她二哥从北京回来后,随金日成司令部负责电台通讯,包括和志愿军以及苏联的联络。有一天中午正在睡午觉,美国飞机丢下一颗两米高的大炸弹,正好落在人民军总部的院子里,把人从床上震起来,幸亏没有爆炸,人民军的人,志愿军的顾问都往外跑,只有她哥哥冲到金日成的房间,保护着金日成慢慢离开。到了安全的地方,金日成没有说话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她二哥的死也是很壮烈的,美国有一种侦察机专门捕捉大功率电台的,一般人民军总部和军团部都有150W的大功率电台,侦察机定位之后,就呼叫轰炸机来投弹,有一次这个侦察机在盘旋,她二哥一看不好,如果关机,肯定会遭到轰炸,当时电台是嘎斯51车车载的,她二哥让报务员在原频道不停地发报,然后开着车迅速离开总部,开到远离总部的另一个山沟,结果引来了轰炸机编队,整个山沟成了火海。
她毕业后回去朝鲜看她妈妈,金日成接见了她,称她家是满门英烈,问她想干什么,她说想学医,然后安排到朝鲜最好的医学院上学,因为她口无遮拦,被政治部多次警告,政治部的人说:如果是普通人乱说,早就枪毙好几次了。但是她不在乎。最后朝鲜没有办法,就把她送到中国的军医大学上学了。我认识她的时候,据说已经拒绝她回朝鲜了。
我姐从医训队毕业后成为军队的儿科医生,后来听说医训队解散了,再后来,听说她去北京军区的医院了,再后来就不知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