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1966年的冬天,我组织红卫兵去曲阜串联被母亲阻止的前后,母亲带我去曲阜看砸烂孔家店。那个时候乱哄哄的,母亲是人民银行的干部,我们在银行落脚,银行还搞了一个红卫兵接待站,大被子十几米长,从炕的这头一直到那头,红卫兵钻进去就睡。我和母亲,哥哥,银行接待站的马叔叔,还有银行其他工作人员去了孔林,进了孔林牌坊我们就被冲散了,人山人海,大喇叭不停地喊,城墙上人在撒传单,墙底下老百姓在抢传单,当时买不起卷烟,都是自己卷烟叶抽,所以流传着“传单传单,看完抽烟”的顺口溜。据说是一个叫做谭厚兰的北京大学生来发动的,和曲师院的毛思想红卫兵山鹰战斗队的人联手干的,山鹰战斗队是曲阜的一个造反团体,就是后来的所谓“老母鸡”。据说是省里一个大官说:山鹰不会飞,变成老母鸡了。这伙红卫兵索性也自称老母鸡,他们的大字报署名就是“老母鸡”。
我穿着姥姥给我缝制的棉猴,进去之后,我的脚就没有沾过地面,也无法自己选择走路,完全是被挤在空中随着人流动,一座座被挖开的墓地,还有光溜溜的尸体,男的女的都是光溜溜的身子,还没有腐烂。我被挤在人群里,看到一个坟墓被打开,衣帽穿戴都很好,一阵风过来,衣服随风飘零,就风化没有了,肉也没有了,能看见骨头的样子,然后一哄而散,我又被挤到另外一个坟墓旁边。下午我还真的来到孔子墓前,已经成了一个大坑,很高的土堆在一边,我爬上土堆,往空空的墓里面看着。从中午开始就有烧东西的了,陪葬品,书,衣服都烧了起来,很难闻的气味,晚上回到银行都没有吃饭,那种恶臭令人恶心。
下午我走出孔林,看到母亲在等我,我就随母亲到了银行,银行可是很忙,从墓地里挖出来的金银宝贝一车一车拉过来,都是地排车,一个人驾辕,两个人拉,然后到银行由工作人员登记收藏,金项链特别多,我用金项链串了一个枪背带,我有一个木头的驳壳枪,是我姥姥给我做了一个德国原装进口的驳壳枪的枪套,有弹夹在枪套上那种,我卸下背带,用金项链做了一个背带,背着木头枪在银行里里外外地玩,过了好几天,接待处马叔叔用曲别针帮我做了一个枪背带,说这个比较坚固,那个项链的容易断,不像八路军,八路军枪带不能断,我相信了,就把项链交到银行大厅,我换上了曲别针枪带,在大厅里,我还学会了鉴别银元,墓地里挖出的银元也不少,一吹,清脆的声音很久不消失。
现在回想起来,那时候人多么老实,挖出来的东西都送到银行,谁也不敢自己藏起来,你看看红卫兵接待站的大被子,男的女的盖一个被子,怎么没有强奸,没有流氓呢?那时候流氓都有可能枪毙!表面上乱哄哄的局面实际上是有人控制的,据说砸断国务院文物保护碑的一个姓孟的人,就被枪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