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5年春夏之交的季节,一个阳光特别明媚的中午,我们放学回家吃中午饭,路过最早院级领导住的那排平房,我家最早住在这里,前面是科室的干部宿舍,后面是医院中层干部,科主任的家庭住房,这一排只能住两户,每户五间平房,里面有厨房厕所和后门,后来我家搬到院领导的独立院落去了,这里一直空着,房子东面有一堆很大的沙子堆,准备盖新房子,一个小女孩正蹲在沙子上玩,她扎着挺粗的短辫子,穿了一双白色凉鞋,听说是从青岛来的,她爸是副院长,我还在想,和我同学来我们班就好了。
果真天随人愿,不几天,我们正在上第二节课,老师领来一个小女孩,老师说:她叫李金媛,是我们的新同学,我们顿时鼓掌欢迎,看她圆圆的脸,大大的眼睛,就是嘴唇有点厚,个子比我还高,她很腼腆很害羞的样子站在那里,等着安排座位,后来安排到我的前排。
下课了,同学们都很好奇,把她围在中间,问长问短,她应接不暇地回答同学,我很嫉妒他们的勇敢,我不敢去说话,后来总算是认识了她,同学们给她起了一个外号“李大胖子”我觉得她是骨头架子大,人并不胖,我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外号,不过,她却给我起了一个不太雅的外号“假妮”,就是说我像个女孩子一样腼腆。
1965年我们二年级下学期开始了,年龄最大的陈现金当班长,他是当地农村杨柳村的孩子当时已经十四岁了,我们部队的孩子都是八岁,学神刘向军是学习委员,我是卫生委员,李金媛是文体委员,从此我们开始了班干部的生涯。1966年她加入了我们东方红红卫兵,刘向军则是第一批“毛红”。我们来往最多的时候是从“复课闹革命”开始,就是1967年三年级的时候,有一次我用她的铅笔刀,一下子用断了,她哭了,我一放学就跑到军人服务社给她买了一把,然后到大礼堂台阶上等她,因为我们放学之后,都去生产班买牛奶,下午当兵的挤牛奶,然后我们每家都去买,一茶缸三分钱,她每天都去,我等她从生产班端着奶出来,就跑过去递给她刀子,她哼了一声说,我非要那个旧的,不要新的!我没有办法,就跑到南山坡上,在石头上磨旧它,然后又在河沟沙子里磨光滑,第二天上学给她,她撇着嘴说:谁要你的刀子,断就断了呗!我还记得那撇嘴的样子,一种高贵而顽皮的样子。
她是文体委员,教我们排练节目,那个时候每个班级都要出节目汇演,有一次我们用部队大礼堂排练,好像是游击队员之歌,表演一个打枪射击的动作,前后穿插,各种射击动作,我们故意捣乱,她一个一个教我们,舞台是木板的,颜磊(后来是海军的舰长)退,退,退到舞台没有盖板的洞里,摔了一下子。我们把颜磊拉上来,排练就不了了之了,最后我们也没有参加汇演。
后来我们俩真的是要好,人家说我们是一对,当时同学们认为:范金虎(外号老虎)和张素丽是一对。当时我们都默认,任由别人说。那个时候我们平行隔开两个桌子,她坐在北面靠过道的座位,我坐在南面靠过道的座位,每当上课我总是看她几眼,她总是对我笑笑,彼此天天这样,在评五好学生的时候,同学王朋给我提意见说:上课光和李金媛眉来眼去,不专心听课,当时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,偷偷看了她一眼,她正伏在桌子上,谁也不看,好像是钻进老鼠洞躲避一样。
她经常教训我,更是不顾情面地揭我短处。有一次我们劳动休息的时候,就是陈胜那种“辍耕之陇上”的样子,我说:听住院的公安兵说,咱们的监狱里也打人,也有刑罚。她立即瞪了我一眼!你说这个有什么好处?!我顿时哑然了。
有一次,上晚自习前,我去南山破疯跑,铅笔盒丢了,到了学校很懊恼,正好一个杨柳村的同学找事,我接着大发作,把他按到地上,收拾他一顿。李金媛很不高兴地过来制止我:你自己丢了东西,别拿别人出气!我顿时放手,无奈地回到座位上。
不过,我总是用拳头回敬她,有点类似于家暴吧,我打她,她就哭,然后趴在桌子上哭,我知道她装哭,我就拉她的辫子,她一抬头就看见她没有哭,就再拧她一把,然后逃之夭夭。她经常一本正经地警告我:二毛,你不能再打我了,昨天我身上又紫了好几块。看着她严肃的样子,我并不害怕,我用手指头朝她的额头指一下,就跑了,还说:我才不理你呢!同学们都愤愤不平,有一次我发作业,我借机又打了她一下,在场的同学很多,王洪军说:二毛,你怎么老打人家李金媛?!我说:打是亲,骂是爱!没想到这个失口引起了全班哄堂大笑,李金媛羞红了脸,”就你会说!“随着话音她就跑出教室,我成了众矢之的,”你和她亲呀“”那好,你俩就是小两口“,我在教室里低着头一言不发。
我们上五年级的时候,二年级的班长陈现金当兵了,陈现金给李金媛写信,李金媛从来不回信,陈现金知道我和李金媛好,就让我劝她回信,有一次我们去吴村参加活动回来,我和李金媛相遇了,她和她家邻居女孩王润芝一起,我们三人结伴而行,我说:给你说个事行么?王润芝能听吗?她说:没事,她可以听,你说吧!意思是她不避人。我思忖了一下说:陈现金给你写信,你怎么不回信?人家让我给你说说。她很蔑视地哼了一声:说什么,我给他回什么信,凡是男的,我都不给通信!
”那我给你写信呢?就是以后,我们分开了,给你写信,你回吗?“”我不知道“她笑着说:”你是妮,你是假妮!“她真是会狡辩,我追着她打,她围着王润芝转,王润芝又挡又拉架,最后王润芝拉开我,岔开话题,我们往回走着。
有一次她和同学郭秀芬坐在土坡下谈论《青春之歌》这本书,我远远看到她俩之后,就绕道爬上土坡,我往下推土,她们赶紧站起来,一看我在上面偷听,我在上面得意洋洋地撇着嘴,看着她俩尴尬的样子。上晚自习,我俩总是选择对桌,有一次我给我们院一个叫邵东岱(已故)的大孩子写信,写我准备要求加入共青团,她听我自言自语嘟囔一句,就说我吹牛,初中才能入团,你真会吹!她总是一副很得意的样子,特别是在老师宿舍开班干部会议,她坐在床上,摇着腿,我从三年级开始就是班长,总是纠正她的习惯,她竟然不以为然,摇的更来劲了,连我们班主任都感觉我俩在斗气。
有一次期末考试,考常识课,我考了92分,我赶紧翻卷子,问有没有93分以上的,那次刘向军居然没有考到92分,我确定自己是第一名的时候,很得意。李金媛斜视着我:哼!有什么了不起!就怕人家超过你!我接着拧着她的肉,趾高气扬地说:怎么滴!
有一天晚上在熊老师家排练智取威虎山选段,我去晚了,跳着进去的,口里唱着”找呀,找呀,找朋友,找到一个好朋友“正巧在她的面前停住,引得大家哄堂大笑,我尴尬的恨不能钻到床底下。
记得李白《长干行》有几句是这样的: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,同居长干里,两小无嫌猜。不知道这种天真烂漫,无所猜忌的感情是不是爱情?应该不是。我出狱平反之后,已经22岁了,母亲很着急,为了面子,必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,当时我想到李金媛,父母都说人家可能早结婚了,母亲问我能联系到她吗?再说你们是小学的同学,初中高中都没有联系,现在去找人家恐怕不可能。母亲到处给我找对象,母亲是有名的红娘,有办法,就给我找到了现在的老婆。后来我收到李金媛的来信,说听他爸爸说我随着父母到了泰安,她就写信到干休所让我父亲转交信件,信很简单,约我到曲阜一谈,我回信说:我已经有了未婚妻。她十分生气,回了一封长信,说这些年没有找对象的三个原因之一就是等着我,前两个原因是第一贪玩,打球;第二父母最后落脚哪里没有确定;第三相信你没有罪,你会出来的,我等着你!
1988年我带客户到曲阜,住在阙里宾舍,打电话在酒店见了一面,她的步伐还是那么矫健,还是那么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高傲样子,好像说了几句话,她就告辞了。知道她在烟草公司,知道她结婚了,她丈夫是曲阜县经委的干部,据她说:他们在曲阜城里也是令人瞩目的一对!她公公是曲阜县一个企业的书记,知道她父母离休去了兖州。